西行札记（一）

连续几天晒场的天都是阴沉的，这里的空气当然是没有水分的，只让太阳变得惨白，从东到西。天晴的时候，必有风沙，中午休息把军大衣铺在地上睡，带上耳机晒太阳，醒时几乎被沙子埋掉，风尘仆仆。午饭总是捉摸不透，夹生的抓饭油腻的面条，直到每人赤手抓起一整块跟脸一样大的撕不烂的馕坑肉击溃了我全部的心理防线，好像再也平静不了了。每天收枣面对各样的状况，多数时间都是不明真相的，听不懂，但是我工作的那部分基本交流无障碍，基本只用说三句维语：阿斯打斯打（慢一点），布麦多（不行），斯玛孜Igzem（签名字），只是在适当的地方适当的时候对适当的人说总是没错的。好像工作到天黑了灯亮时候变成了一种惯例，或是默契。

天色渐幕，大家都格外的有干劲，我注意到这一户来的是位老妇人。墨绿色的毛衫外套着蓝色的碎花坎肩，土黄的头巾，抄手站在一边一句话没有说。他的丈夫不在了，听旁边的人不经意间谈起，她的生活应该是很不容易。过称登记的时候她小心地问还要多少才完成指标，小宋哥的维语也不太好，半维半汉的解释说还要六筐就够了，她听了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看会计算账，不想说但是真的是看上去好可怜的样子。小宋哥是工会的，跟旁人打听了一下她在的排和生活情况，说以后有扶贫帮助一类的会记得她，我复核完毕对她说斯玛孜那句，本来不期待她会写字的，多数年纪大一些的都是让人代签的，她颤颤的拿过笔签名，字很工整。下一户收购开始了，她默默走开了，一个人一个一个的叠纸箱去了，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

这周因为办手续走了些新疆的其他地方，和张乾一路上总结这几个月的见闻，农一师大片的棉花地，阿拉尔找个清真的饭馆都费劲，阿克苏市里发展的和内地的城市看不出什么区别，时尚的人们和大商场里好不容易打消了采购的热情。回的和田市里，又到了二二四团见了郭和璐姐，这一路见到了新疆的发展但是也感到了复制的悲哀。关于古老西域诸国的情志完全被长得一样的城市印象打破了，也许只是因为走马观花。回农场的车不好等，还因为交流障碍多走了很多路，直到到了皮山境内辗转回农场的路上，一路维族大叔们驾驶一辆辆奔驰的马车，戴着黑色面纱的维族姑娘车后坐着擦肩而过，心理突然高兴起来，回来了。并不是说认同红柳条筑土坝房，骑摩托车从小村里穿过时各家门口外晾晒的民族服饰和晒太阳的小孩子，没有灯黑洞似的的屋子或是有钱人《天方夜谭》故事般宽敞的手工地毯铺就的有着摆着整桌高低不一透明容器干果的客室就是符合我关于新疆的想象，我想说并不是认同不发达的贫苦的地方是有特色的，只是同化是容易的，保留文化传统去发展是不易的。

当不了解一个群体或是民族的时候，很多时候会或多或少想当然去理解，以我们生长环境固有的所谓先进的价值理念施加于人，带着改造自诩帮助的名义去做事情，必处在一个不平等的对话层面，矛盾难免。文化是平等的，民族区域理应自治，宗教信仰自由，这些宪法理念是多么应然，实现却不容乐观。缺乏尊重地方文化只专注经济的发展，社会发展成了工厂批量化生产的产物，趋同，同化后在寻求特色，必如市面大开本的打着国学复兴的四书五经一般。自治并不是寻求傀儡般的中间人，这也是代言人和代表人区别所在，上选的代言人和下选的代表人，本身就是两种迥异的思路，习惯为民做主的人，缺乏让与权源时的治理，必有令人发指之处。思想进步，意识淡化，强权必须让路于教育，而教育资源的匮乏理念上不重视实令人心寒，手段与良好初衷间的巨大反差，除经济外的发展难以跟得上节奏。

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还是别有一番风情，路两边的治沙草格子保护着这个奇迹，骆驼刺芨芨草和沙漠里可能生活着的生物，风蚀地貌，自然的与人类改造力量的结合。张乾一路没睡，说这样的景致看也看不够，我也是。来这里有段日子了，虽然可能会失去很多，却也有收获，乾郭璐姐都这么觉得。过段时间从喀什一路北看，写下关于这里全部，以此文做个开头吧。